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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山眺望

 

喧囂中的寂靜 我的八里左岸(上): http://bit.ly/1Xm7Xh9

 

八里本來有點荒僻,

舉凡垃圾,

需療養的病患,

承載大量油罐的潛在危機的台北港….

都設在此地。

彷彿它是城市的冷宮,

需要打入此地的都是城市人不要的東西。

 

通常這時候我會開車去八里的西濱公路,

趁黃昏落日還沒盡消前趕去赴最後一場海洋的盛宴。

從八里老街到西濱公路前有兩個岔口,

一路經廖添丁廟之後可到一所位在半山腰的療養院,

以前是痲瘋病患的居所,

現多收容腦性痲痹者。

療養院綠地連綿,

建築小巧古樸,

是我唯一喜愛的八里公家單位。

八里的有關單位通常都是不好的,

像是垃圾掩埋場、鄰近的發電廠等都讓八里人無力,

有人就開玩笑說,

以前只要是瘋掉的、快死的或死掉的都往八里送,

觀音山墳塋多,

於今沿路還可大量見到刻墓碑的、石雕石獅等,

還有拾骨以及賣骨灰罈的。

據說因為八里地理屬陰,

很適合走創作稀奇古怪的藝術家們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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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倉校內眺望海

 

八里有幾個景觀常見。

終日寫著釣魚釣具的招牌特多,

夏天招牌還會多了「泳衣」二字,

很多年前八里還有海水浴場,

泳衣二字在我看來成了弔祭死亡的海水之諷刺名詞。

八里特有的自然海岸離人們的生活愈來愈遠。

又或者人們最多就是到渡船口吃孔雀蛤、雙胞胎,

這就是最近海的方式了。

 

八里另個奇景是卡車多,

為此整條八里海岸通往西濱的沿線有著為數眾多裝扮詭譎的檳榔西施,

霓虹的閃燈趁著不甚搭調的海岸。

 

在那個海岸角度往左邊看,

河海交界處的城市燈火在風中閃著華麗之姿,

這時候若有朋友在旁,

會預謀帶仙女棒至此燃放,

彼此可能會突然愛上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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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倉校內一景

 

我喜歡在海邊等到黎明的一滴藍光掉到海面上,

左邊的台北城市也漸漸亮起,

從紫到藍,

接近白光或灰亮時我才離去。

 

這是最美的八里,

大都是屬於我一個人時的獨有風景。

如果沒有時間往西濱走,

我會到觀音山登高望海,

如此雖寂寞卻也有些壯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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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倉校內一景

 

家的對岸即可目及小舟從眼前馳過,

某些荒廢的小漁舟泊在岸上,

雜草叢生,

蚊蠅孳生,

有時是大半天不見漁人蹤影。

鄰居殷殷告切在中秋節前後可以在退潮時往海邊夜釣,

深海大魚會到岸上產卵。

幾回果然見他釣了大魚,

在一樓殺之洗之,

魚鱗閃著如絲的亮,

我見那返回不了海洋的大魚在夜晚遭屠殺的身影,

總有一股接近悲傷的飄泊。

 

然而大部分時候,

居住在八里是接近我個性的,

有山有海慰藉,

有潮汐隨著我心變化,

我終於明瞭自己是屬海神的,

永遠不屬於沒有出口的湖泊。

我喜歡入晚的八里勝過白日的八里,

因為入夜,

一切人工傖俗倉促所築的醜陋將暫時消隱。   

 

入夜的河流讓我像房地產廣告所說的愛上巴黎,

愛上河左岸。

我常在他鄉的巴黎想念我的島嶼八里,

想念那條入夜有一種哀愁與魅惑的河流,

或緩或急地入了我的眠夢。

夢裡的河床很大,

而我的眠床很小,

但星星都悄悄墜入紅樹林,

和招潮蟹共枕。

 

漫步左岸,

涼風習習,

引山風入夢,

與海洋呢喃,

這就是最美的永恆八里。

 

關於八里,

於我是寫作印記,

時間在水面留下我的刻痕。

此城此鎮,

仍將是我後半生眼光戀戀注目的風景,

和我的命運相繫。

 

有命運相繫的事物,

還是一種優美的狀態。

命運未必不好,

命運讓我不至於虛無,

不論悲歡,

這裡都有無形的絲線綁住我想飛的行腳。

我進城出城,

我離鄉返鄉,

都因為我的愛與愁都在八里,

它讓我無法成為真正的異鄉漂泊者,

因為我有家。

這裡的一角永遠有盞燈火長年點著,

等著我的回歸;

這裡有扇門,

等著我開開關關。

 

原來,我戀家。

在八里,夢遊。

 

 

【作家小檔案-鍾文音  

鍾文音(攝影小路).jpg

淡江大學大傳系畢,曾赴紐約視覺藝術學院習畫,現專職創作,以小說和散文為主,兼擅攝影,並以繪畫修身。曾獲中時、聯合報、世界華文小說獎、林榮三文學獎、吳三連文學獎等多項文學獎。周遊世界多年,有豐富的文化交流經驗,其寫作深入本土與異鄉,視野宏觀,文化觸角深遠。出版多部短篇小說集、長篇小說及散文集,2006年以《豔歌行》獲開卷十大好書獎,2011年出版百萬字鉅作《臺灣島嶼三部曲》,已有簡體字版、日文版及英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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